当地时间2024年8月14日,阿富汗喀布尔,当地举行美军撤离三周年庆祝活动。 澎湃影像 图
8月15日,阿富汗迎来美军全面撤离、塔利班重新执政三周年的日子。为庆祝美军撤离三周年,阿富汗塔利班14日在前美军基地举行阅兵仪式。
据参考消息援引法新社报道,在结束长达20年的叛乱活动后,塔利班政权在过去三年间巩固了其对阿富汗的控制。兰州大学“一带一路”研究中心、阿富汗研究中心教授朱永彪向上观新闻指出,总的来说,其表现比国际社会想象中要好,可以说勉强及格了。不过仍有不少有待改进之处。朱永彪提及,在社会面上,在一些社会政策,特别是对女性受教育、工作等方面权利的限制,并未出现重大变化。究其背后,朱永彪认为,塔利班的政治立场较为保守,希望以伊斯兰教法、伊斯兰价值观作为治国基础。因此,上述局面短期内很难改变,外部施压可能只会起到反作用。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8月15日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自2021年9月塔利班执政以来,至少140万阿富汗女童被剥夺受教育机会。“如果加上禁令实施前就已经失学的女孩,目前阿富汗约有250万名女童被剥夺了受教育权利,占阿富汗学龄女童的80%。”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表示。
阿富汗高等教育的数据同样堪忧,自2021年以来,大学在校生人数减少了一半。
阿富汗地处中亚内陆地区,人口约4113万。历经40多年战乱,阿富汗的交通、通讯、工业、教育和农业基础设施遭到严重破坏,经济发展困难,是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
在19岁阿富汗女孩艾拉看来,为了更好的学习机会,离开是别无选择。
艾拉来自阿富汗的楠格哈尔省,现居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在阿富汗前政府垮台前,艾拉的父亲在军队工作,母亲是一家公立医院的产科医生。塔利班重新掌权后,艾拉的父母担忧其身份在寻找工作时遭起底,举家前往巴基斯坦的伊斯兰堡。
半岛电视台今年7月报道称,目前巴基斯坦共居住近300万阿富汗人,其中240万人拥有某种形式的合法证件。在拥有合法证件的人中,近150万人拥有联合国难民署分发的居住证明卡,另有80万人拥有巴基斯坦政府民政事务管理局分发的阿富汗公民卡(ACC)。
今年是艾拉在巴基斯坦生活的第三年,她和二姐艾米目前在一间语言学校担任英语老师,一家五口全靠两姐妹的收入度日。艾拉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表示,三年前自己的梦想是成为政治家,也曾计划在大学主修政治学专业。如今,她对成为政治家基本已不抱希望,而是希望尽快申请到理想的奖学金项目,到国外学习商业管理专业,用自己的知识和技能帮助女性摆脱经济困境。
联合国妇女署8月13日发布的最新报告显示,自2021年8月以来,阿富汗女性消失在公共生活中。迄今为止,阿富汗没有任何一名女性在国家或省级层面担任具有政治影响力的领导职务。
以下是艾拉的讲述
逃离
2021年8月15日前夕,阿富汗社会非常混乱,人心惶惶,我周围有很多人已经在想办法寻找后路。我的父母在前政府有关的部门工作过,所以塔利班上台后肯定无法留在原来的职位,或在当地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无奈之下,我们只能离开。
实际上,巴基斯坦不是我们的首选地。我们原本也考虑过土耳其等其他国家,也试了许多方法,但由于喀布尔的外国大使馆都被关闭了,我们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紧接着,父亲找了一个据说可以帮忙办签证的中间人。这个中间人告诉我们,交了钱才能帮我们搞定签证。我们对这些人的底细一无所知。他们拿到钱后究竟会不会跑路,我们心里也没有底。两个多月后,我们拿到了前往巴基斯坦的签证。
我们家共有五口人,没办法一起前往巴基斯坦,我跟父亲和二姐先在伊斯兰堡安顿好之后,再到阿富汗接回母亲和大姐。离开阿富汗的那天,我们先搭乘计程车到达边境,那里目测聚集了上千人,他们都在提交签证文件给塔利班和巴基斯坦政府相关负责人。那天,我跟家人大概排了超过四小时的队才顺利通关。虽然阿富汗人能够来到巴基斯坦,但还是要面临签证的续期问题。我们中有很多人不能延长签证期限,也不能回到阿富汗。现在,巴基斯坦警方在抓那些没有签证的阿富汗人。
语言是我来到巴基斯坦后遇到的最大挑战。一开始,我对乌尔都语一窍不通,只能用英语交流。当然,很多人是很友好的,但遇到一些不懂英语或者不喜欢用英语交流的人就比较麻烦。他们会无视我,甚至嘲笑我的英语。如果对方真的不理我,我会用另一种方式跟他们沟通。当然,我在这里待了三年,对这些事情已经习惯了。现在我偶尔会跟当地人用乌尔都语交流,但假如对方懂英语,我还是喜欢跟他们用英语对话。
谋生
阿富汗的大学入学考试对英语有一定要求,为了考上大学,实现成为政治家的梦想,我曾经花了很多工夫学英语。塔利班重新执政后,女孩们因为禁令被剥夺了接受中等教育的机会,我的想法是一定要到国外得到更好的学习机会,离开阿富汗前我也在坚持准备雅思考试。
在巴基斯坦待了几个月后,迫于生计我决定找一份工作,就到现在工作的语言学校面试。主管当时觉得我曾经接受过教育,英语水平也比较高,这里的学生绝大多是阿富汗移民或难民,所以我是这份工作的合适人选。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可以找到这么好的一份工作。
一开始,我的压力特别大,因为缺乏教学经验,我只能边上课边学。我会根据教材和学生的实际水平制定学习日程表,并按照计划给他们上课。课堂教的内容包括英语语法、词汇和口语。上完课后,我会布置作业,学生会在下节课展示他们的作业。大部分时候,学生们在课堂上会学习如何用英语对话,因为他们比较希望提升口语水平。
我的工作时间比较固定,每天要上四小时的课,周末不上课,但偶尔要帮学生安排语言测试。虽然上课的时间看起来不多,但备课和批改作业占用我不少时间。下班后,我还需要准备托福考试,这也是娱乐时间很少的原因,我顶多会在周末去附近的公园逛逛,锻炼下身体。
在巴基斯坦,我看到很多可以正常学习和工作的女孩。当我身处教室中,看到讲台下的阿富汗学生,我总会问我自己这些问题:为什么只有阿富汗女性遇到不能学习的问题?为什么我们不能有基本的权利去学习和工作?为什么我们会成为移民?
理想
今年是我在巴基斯坦定居的第三年,我想去美国留学,所以当务之急是准备托福,考个理想的分数。我每天会花三到四个小时自学英语。没有人教我怎么考托福,所以我会在YouTube找些视频。
我的大姐六岁时得了一场病,后遗症导致她丧失了说话能力和听力。她很有绘画天赋,也喜欢小孩,所以现在她在学校义务教孩子们画画。我的爸爸年纪大了,没办法出去工作,我妈妈就负责做家务,照顾我的大姐,偶尔也会接清洁工作补贴家用。我跟二姐艾米一起在这间语言学校教英语,她也想出国留学。我们的收入不仅要支撑全家的吃穿用度,还要再积攒一些以便日后出国。
我周围有一些可以去美国寻求庇护的同学或朋友,他们的家人为美国政府工作。然而,我身边的大部分同学在2021年后无法继续上学,只能在父母的安排下与男人订婚或结婚。我有个学习特别用功的好朋友,她前不久订婚了。她告诉我,她没有机会学习,只能待在家里,所以只剩下结婚的选择。
考虑到目前女性的处境,阿富汗确实需要很多女性领导人。然而,在女性受教育的权利被剥夺的情况下,我们怎么可能有权利成为政治家呢?我们怎么有权利参与政治呢?
以前,我的理想确实是成为一名政治家。现在,我认为这个理想已不可能实现,我们甚至没有权利学习,更别提参与政治,这也是我想要申请商业管理专业的原因。学习商业管理将有助于让我在经济上变得独立自主,成功后为女性提供就业机会,尤其是那些社会地位较低、不得不屈从于别人的女性。我想把这些知识分享给世界上的其他女性,而不仅仅是阿富汗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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