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4日,以“追忆王运熙先生的学术与人生”为题,《王运熙中古文学课堂》新书发布会在上海书展现场、上海展览中心东二馆举行。
王运熙先生,1926年生,2014年病逝。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中国语言文学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曾任唐代文学学会副会长、古代文代文学理论学会副会长、文心雕龙学会会长、李白学会副会长、上海市古典文学学会会长。主要研究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文学及文学批评。著有五卷本《王运熙文集》,合作主编三卷本《中国文学批评史》、七卷本《中国文学批评通史》。
在王运熙先生逝世十周年之际,上海古籍出版社推出了其精选集《王运熙中古文学课堂》,以志纪念。王运熙先生哲嗣王宏图教授和本书的导读者、王运熙先生学术传人杨焄教授(均为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受邀主讲。
杨焄教授谈到,23年年末,他受邀编选本书,并撰写导言,编选的过程对他来说也是对王运熙先生学术历程的温习与回顾。
王运熙先生从1947年毕业留校起,就致力于南北朝文学研究,不久就以乐府诗研究的成就蜚声学界。到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他将学术研究扩展到隋唐五代文学,尤其是李白研究,60年代起,进一步延伸到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可以说,他的学术是具有通贯性的,由汉魏六朝到隋唐五代,且遍及诸文体,而由上海古籍出版社推出的《文集》有五卷之多,初学者或许很难从中找到头绪。
为帮助一般文史爱好者了解王运熙先生的学术成就,精选集的编选兼顾了学术性、代表性和普及性,分为奠基篇、进阶篇和拓展篇三个块面,循序渐进地进行展开:奠基篇选录学术札记,说明常识与方法;进阶篇收录作家作品的专论;拓展篇则收录对某一时段或文体的通论。
杨焄教授为读者签书
至于撰写导言,杨焄教授说,自己师从杨明老师,从学生时代起,就熟读王运熙先生的文章,后来还有机会当面获得教诲。工作之后,由于自己对近代学术史甚感兴趣,所以导言多侧重结合学术发展的历程,阐释入选论文的影响与意义。
他以《陶渊明诗歌的语言特色和当时诗风的关系》一文为例,这篇发表于1961年的文章并没有遵循以阶级分析为先行判断的学术风尚。当时的主流表述是肯定陶渊明的人民性和进步性,否定同时代的其他文学风潮。当时的文学史论著都声称陶渊明以质朴的语言风格反对骈辞丽藻。王运熙先生从排比文献出发,论证了陶渊明所处的时代正值玄言诗盛行,本不讲究骈俪华饰,而骈辞丽藻要迟至年辈稍微的谢灵运等人登上诗坛后才逐渐兴起,说“陶诗语言特色与当时形式主义诗风对立”是混淆时代先后的错误论断。此外,当时的论者均以玄言诗为腐朽没落的代表,而赞美陶渊明冲破玄言桎梏的革命精神。王运熙先生梳理了陶诗与玄言诗的离合异同,指出其濡染玄风的特色。在特殊的时代氛围中,这无疑需要莫大的勇气。
如果要简单地理解、概括王运熙先生的学术,杨焄教授拈出“释古的态度”“中观的立场”和“综合的方法”三点。所谓“释古”,是与“疑古”相对的。众所周知,近代学术中“古史辨”派以近乎怀疑一切的态度审视传世文献,取得了很大的学术突破,但也滋生了一些过犹不及的问题。而王运熙先生力求既不迷信古人,又能设身处地理解和阐释文献的本意。所谓“中观”是与“宏观”“微观”相对的,这是来自王运熙先生自己的说法。他并不热衷于直接下大的论断,或者只排比琐细的考证,而是着力从一些具体的问题入手,通过平实的论证,揭示一个更大的结论。所谓“综合的方法”,一方面是文史结合。王运熙先生论学时注重读“前四史”,还曾参与了点校二十四史的工作,他的乐府诗研究就多得益于对史籍的勾稽考索。另一方面是将文学批评和具体的作家、作品结合。他的文学批评理论研究从不脱离论述的作家与作品,而是结合具体创作实践来理解批评术语的内涵。
王宏图教授的专业方向侧重于外国文学和创意写作,他的追忆不仅有家人的视角,还包含着从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回望中国古代文学及文批史的意味。
他说,父亲对哲学的兴趣不及文史,也不是那么擅长纯粹的理论思辨,不会去构建黑格尔式的宏大历史叙事,做学问就是从具体史实出发的辨析,追求言之有据,从传播的角度看,这样朴实的学术取径是缺乏轰动效应的,但父亲的特色正在此。
在王宏图教授看来,父亲没有什么读书之外的爱好,也只以做学问为事业,年轻时因为身体弱,便没有上学,在家接受祖父的教导。祖父参与过金山方志的修纂,旧学根底深厚,父亲在他的指点下受传统教育,读古文的语感特别好。同样因为身体弱,眼部供血不足,二十岁以后王运熙先生就不能在晚间、在阴雨天阅读、做文字工作了,因而尤其珍惜读书的光阴,就这样日积月累、细水长流地做学问。
关于具体的研究,王宏图教授觉得父亲晚年钻研中国文学批评史,正是因为西方的理论不能够很好地解释中国的文学现象。比如从前学界一度执着追问中国为什么没有史诗,王宏图教授认为这可能本就是个伪命题,中国有着不同于印度、希腊、罗马,和后来中世纪史诗的文学起源。对于父亲的研究方向,王宏图教授以巴洛克风格为喻体,表达了对六朝骈体文深深的欣赏,他认为只看到古文运动的成果和对后世的巨大影响,只欣赏“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风格,是对中国文学传统的片面理解。长久遭到贬责的骈文,其实是独具中国特色的美文学,将汉字的特性和汉语文学的形式美感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对骈文的评价,需要从中国文学传统自身的发展脉胳来加以观照、理解。
王宏图教授为读者签书
王宏图教授还透露说父亲也有小说创作,很遗憾在编五卷本《文集》时未能找到,未来文集的新版中可以增收。王运熙先生还做过比较文学研究,考证鲁迅小说受俄罗斯作家契诃夫的影响。王宏图教授说,比较文学领域,做影响研究的学者一般都偏好为本国文学争得更大的话语权,似乎如此方能在世界文学的功劳簿上为本国多记几笔,父亲这个论述方向也是有违时俗的,所以当年文章也没有发表。
他还说,父亲生性淡泊,为人为学风格统一。年轻时他好奇父亲为什么总能推辞掉很多要参加的会议和活动,王运熙先生说,一次两次不去,人家就再不叫了。
两位老师的讲述为精选集的阅读做了铺垫,让我们得以感受到了王运熙先生为人为学的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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